我们的耐心怎么了

作者:周云龙    来源:《四川文学》2010年第2期

  住的地方与上班的地方,不过一千米的路程。步行,10分钟时间;骑上一辆破车,6分钟左右,要是开上电动车,4分钟左右。

  不是要做什么速度的比较,我要说的是,不管选择什么交通方式,都要经过一个大的交通岔路口,而在这个路口等候绿灯的时候,我发现,步行的话,我倒是可以不急不忙,很有耐心地等着红灯不断倒计时;如果某天骑着自行车,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太耐烦,而开着电动车时,行至路口,戛然而止,然后再经受一秒一秒的等待,心里真有点迫不及待,如果当时路面上没什么车,恨不得就直冲而去……
  假如我开的是汽车,一路上风驰电掣的,突然遇到红灯,停下来,那时的心情又是怎样的呢?会不会更加急不可耐?问问开车的朋友,他们恍然大悟般说,还真是这样!

  因为通信业、交通业、汽车业的迅猛发展,人们的交流越来越便捷,生活的节奏也越来越快,而今,在车上、在路上乃至在床上、在厕上,我们随时可以与朋友、同事、家人保持密切的联系,城市公交的车厢里常常是人声鼎沸,铃声爆棚,每天都像在召开一个个盛大的电话会议。本来要等半天,等一周说上的话,现在基本上可以“同步直播”。快是快了,同步是同步了,新的问题便应运而生了:本来,恋爱中的男女,都靠鸿雁传书,发一封信,收一封信,那周期起码十天半个月的,直至望穿秋水,而现在,对方5分钟电话不在服务区,或无人接听,这边就会精神崩溃,就会发疯了似地不停地拨打。——典型的电话强迫症!
  生活节奏的加快,许多事情变化、发展的过程便开始不断被删减、被省略、被模糊,在此同时,我们应对周边环境变化的耐心也被挤压了:本来,步行时代,我们还有安步当车、闲庭信步的从容,现在从甲地到乙地,“千里江陵一日还”已成现实,可是车子稍有拥堵,有人就不停地按喇叭示威;本来,电视频道就那么几个,节目就那么几档,我们看得津津有味,现在,上百个频道,数百个节目,人们抓着遥控器调来调去,几秒钟一换,嘴里可能还在不停地骂娘:妈的,什么狗屎节目!本来,用电话线拨号上网,输入输出,人们忙得不亦乐乎,现在天天挂在网上,网页刷新稍稍慢了一秒,有人就不断地拿鼠标出气;本来,父母一年只看一次我们的期末考试成绩,现在孩子每一次周考,我们都要为之提心吊胆……我们越来越不能容忍慢了,越来越不能容忍差了,越来越不能容忍……
  为什么我们的耐心变得越来越小了?也许是人心理的某种惯性,是事物变化、发展速度的改变在当局者、参与者、旁观者心理上所产生的相关反应;也许是人的内在欲望使然,与“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”是同样的道理。
  我们的生活节奏可能还要提速,生活数量还会扩张,但是,假如我们的耐心越来越小,越来越少,那就意味着我们的满意度会越来越小,我们的幸福感会越来越少,生活的质量会越来越低,这是内在的东西,而溢于言表的是,我们会变得浮躁,变得不安,变得抑郁,变得……不再是原来的自己。——这是我们要的结果吗?
  社会在发展,时代在进步,谁也阻止不了这个进程,但是,我们可以让自己的生活慢下来,现在有了一群“慢活族”,他们吃得慢,喝得慢,走得慢,玩得慢,学得慢……即使我们的身子不能慢下来,即使我们选择的交通工具不能慢下来,即使我们使用的通讯工具不能慢下来,但我们的心可以减速,放缓,当然,这同样源于惯性的作用,需要我们有不急不躁的内在素质的支撑。

  同事最近去了一趟台湾,她喜欢那里的山水,更爱上了那里的人,令她念念不忘的一个细节是,他们从桃园机场到酒店,原本只有40分钟的车程,因为抵达宝岛的当天,正好赶上周末,同时又是下班高峰,车子在路上“爬行”了一个多小时。沿途甲壳虫一样的小轿车密密麻麻,堵了数百米远,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按喇叭。同事心里于是暗暗称奇,她承认即使像自己这样慢性子、好脾气的人,这个时候也难免会心急火燎,一定会忍不住按下喇叭提醒前面的人快点快点,或者纯粹就是为了表达一下焦急的心情。而宝岛上的人,怎么能做到那样?台湾中旅的梁导把它解释为“习惯”,台湾人已经习惯了再堵都不去按喇叭,因为他们知道按了也没有用,只能是给城市增加噪音而已。
  假如我们的匆匆忙忙有助于事情的成功,假如我们的紧紧张张有益于心情的好转,那就急吧、吼吧、吵吧!也许等到大家都悟出来了这个道理,我们才会不再那么着急、那么焦灼、那么烦躁,才会有得之泰然、等之悠然、让之坦然。我一从国外回来的朋友说,这不是“悟”得出来的,要靠法治!在英国,等公交的乘客,看起来就像一尊尊雕塑,没有烦躁不安的晃动、没有狼奔豕突的追赶,只是安安静静的等候——或许,我们对此首先也得有点耐心,等待社会秩序的慢慢改善,等待公民素质的慢慢养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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