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句话照亮世界

作者:麦家    来源:《学习博览》2012年第3期
  “家有良田,可能要被水淹掉;家有宫殿,可能要被火烧掉;肚子里文化,水淹不掉,火烧不掉,谁都拿不走。”

  这句话是我父亲说的。父亲是个农民,只读过一年私塾。

  我成长在那个政治挂帅的年月,我家成分不好,可以说高中之门对我彻底关闭。所以,我上了初中就没有好好读书,破罐子破摔,成绩很差。1977年底,国家恢复高考,父亲觉得来年高中可能也会变政策恢复考试,于是开始关心我的学习。这句话就是父亲为鼓励我好好读书专门找我说的。

  在乡下,大人和孩子间平时交流很少。在我的印象中,这是父亲第一次找我聊天。这次谈话父亲显然有所准备,并赋予了一定形式,专门把我叫去几公里外的一所高中,也就是我后来读高中的地方。我们围着学校围墙走,一边走,父亲一边开导我,虚虚实实,深深浅浅,说了很多,其中就有这句话。我永远记住了这句话,既是因为这句话的道理一下被我领会,也是因为这句话对父亲来说太华丽、太哲理、太知识分子,简直不像父亲说的话。

  我后来想,为了这句话,父亲也许想了一夜,也许讨教了某位老师,也许是灵感突发,灵机一动。总之,这句话永远烙在了我心里。改变一个人有时候就是一句话,一夜之间,一念之间。带着这句话上学后,我变了,我像换了一个人,至少是换了一颗心、换了一台发动机。那年,我们全校两个毕业班,总共98名同学,只有5人考上高中,我幸运地成为其中一员。

  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个转折。我现在所有的一切,都是从这里起步的。父亲送我的这句话,其实是给了我一个支点、一个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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